卢芹斋,1880年出生在浙江北部一个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庄——卢家兜,因父母早亡,远房堂叔卢梅春收养了他,还未成年时,不甘心坐井观天一辈子的他来到三十公里外的南浔打工,幸运地进入了日后的国民党常务委员会主席张静江家,张家的富有不仅在浙江,在全国也排得上号。
这时的他还叫卢焕文,一开始是厨房里的小伙计,后被派去做二公子张静江的随侍,聪明伶俐的他很得少主欢心。1902年,张静江获得中国驻法国公使商务参赞的职务,卢焕文被选中陪伴其出使法国,同船的有驻法公使孙宝琦及后来成为故宫博物院院长的李石曾等,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卢焕文“事业”上的贵人。
张静江上班之余在巴黎开了一家专营中国货的商号,取名“通运”,后又接连开了开元茶楼和同义银行,同时还与同为无政府主义者的吴稚晖、李石曾创立了“新世界社”,召集汪精卫等人出版画册《世界》及月刊《新世纪》,忙得不亦乐乎。
张静江的商号需要人手,卢焕文就从随侍变成了员工,他剪掉辫子,换上西装,学东西很快,干活又卖力,不久就成了店里的掌柜,他的交际圈也很快拓展到张静江的中国朋友之外,凭借其优雅的举止、帅气的长相和谦恭有礼的态度受到了巴黎社交圈的欢迎。他曾爱过一个巴黎女孩,但种族偏见和宗教信仰的隔膜使得二人未能走到一起,她的家人把她送去了外地,只是为了拆散他们。
通运的生意起步时并不顺利,当时的法国人还不太习惯中国的商品,连茶叶和丝绸都卖不动,只有古玩最畅销,于是张静江决定放弃其他产品,主攻古玩市场。古玩的利润奇高,通运第二年就开始赚大钱了,记录显示,一只宋代的小白瓷碗从山西以10块大洋买来,一转手能卖一万美元,一尊陶瓷观音以300大洋从和尚手里“请”来,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以50万美元收购。
通运虽然赚了大钱,但利润既没用于生意扩张,也没有使员工捞到好处,因为张静江遇到了孙中山,他赚来的钱陆续投进了革命这个无底洞。1908年,张静江甚至决定搁置通运的事务,回国辅助孙中山建国。
卢焕文凭借六年来在少主手下的摸爬滚打,在巴黎开了自己的店铺,取名“来远”,同时他也给自己取了个书香味十足的新名字——芹斋,希望它能给自己带来好运。
卢芹斋回乡筹集资本,结识了在上海开绸缎庄的吴启周,二人后来合伙创办了“卢吴”公司,他在北京琉璃厂还找到了两个合作伙伴。然后他回到卢家兜,为家乡打了一口井,建了一所学校,成为文物大亨之后,他每年寄回家乡的钱不低于2000美元,在当时相当于100个农民一年的收入。他汇给村里的最后一笔钱是1954年从日内瓦汇出的,直到1984年才到他侄子手上。
跟族人到杭州游历了灵隐寺,登了雷峰塔之后,卢芹斋回到巴黎,跟附近一个帽子店的老板娘奥尔佳相爱了,但老板娘不愿意舍弃背后的金主,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,他也乐得从命,娶了小自己15岁的罗斯。
卢芹斋的生意越做越好,他每年至少回国一次,亲自掌眼,亲自进货。他在上海、北京两处的办事处天天都办流水席,招待上门的客人,吃住全包,所以谁手上有好东西,他们都是第一个见到,这样一来,他们几乎从南到北控制了整个中国文物市场。
1911年,卢芹斋的中国商号“卢吴”公司在上海成立了,这是他和吴启周的姓氏连缀而成的,还有一层意思,是其发音与“卢浮”相似。他开始走高端路线,兴趣转向中国古代雕塑、青铜器和高古玉器,而且他能为自己的每件东西说出来源、年代等详细资料,所以深得客户信任。
民国成立后,接连出台了古物保存法、禁止古物出口管制令等,但这些法令对他形同虚设,他在国内官场有通天的人脉关系,管制反而成为他抬高货品价格的理由,使他获得了更高的利润。
1914年,因为一战,卢芹斋无法直接回到法国,只能绕道美国中转,没想到这一行却是收获颇丰,不久他就得出结论:“最大的文物市场在纽约,而不是在巴黎,无论今天还是未来。”转年3月,他第二次到纽约时,“卢芹斋来远公司”便在纽约开张了。
此时,已经有不少来自亚洲的文物商人先期在纽约站稳了脚跟,但善于把握机会的卢芹斋还是很快打响了名号,他的客户名单中甚至有了小洛克菲勒、摩根等响当当的名字。
不管是宫庭御用之物,还是帝王陵墓出土的东西,卢芹斋没有不敢卖的。唐太宗昭陵中的六尊石刻浮雕中的两尊就被他卖到了国外。对此,他辩解说是从地方政府手里当场买下,由军阀护送进京的,“我们是从第三方手里接手的,程序上完全合法,出手转卖给我们的人是国家最高层人物。”据说,当时六骏是落在陕西军阀陆建章手上,陆令手下押运其中的二骏进京,作为袁世凯当皇帝的贺礼,实际上陆也是奉的袁克文的命令,文物的运输文件上有袁家的印章。二骏1915年出了西安,却从未抵达北京,再也不知去向,直到1918年才突然出现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,它们的主人竟是卢芹斋的来远公司。
为了拓展生意渠道,卢芹斋还对西方买家进行文物鉴赏力的教育,他借鉴古希腊艺术研究的词汇,创造了一系列中国人都未必懂的中国艺术词汇,在一本书里他甚至使用了“中国式巴洛克”一词。
对自己的古董商生涯,卢芹斋曾“深情”地说:“如其他所有热爱艺术的人一样,我从事文物交易一直胸怀世界。与此同时,我深信艺术品是没有国界的。它们走遍全世界,就像无声的大使一样,让世人了解并爱上中国文化。”
1928年,卢芹斋在巴黎建造了一座中式大宅——彤阁,耗资800万法郎,一半用于建筑,一半用于装修。对于周边住户来说,在奥斯曼式建筑群中建起这样一座中国宝塔式建筑近乎挑衅,他们开始联署投诉信。有趣的是,到1970年代,当巴黎盛传要拆掉彤阁时,周边的居民们再次联手,这次他们是要竭力保护这座已经成为地标的建筑。
在生意上,卢芹斋独来独往,没有跟当时任何一个艺术圈走得很近。1930年代末,有个朋友想拿自己画廊里塞尚等人的油画跟他交换些中国古董,被他一口回绝,回家还跟妻子抱怨:“路易总想让我买那些毫无特色的油画,画上不是果酱罐子就是苹果。”他只对东方文物感兴趣,不管是马蒂斯、毕加索还是库普卡,他都不屑一顾。马蒂斯儿子的画廊离卢芹斋很近,他也曾想用老爹那当时就很值钱的画跟卢交换些中国瓷器,也是未遂。
卢芹斋是个乐善好施、知恩图报的人,对朋友两肋插刀,为认识不认识的中国同乡慷慨解囊。诗人、考古学家陈梦家筹划写一本青铜器的专著,卢为他在各地参观私人和公共博物馆打开方便之门,还把自己的摄影师和摄影棚都交给他使用。林语堂发明中文打字机,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,在海关因欠债被扣押,卢芹斋帮他解决了困难。1939年,张静江的侄子张叔驯为躲避日本人跑到纽约,卢芹斋为他在店里安置了一个闲差,每月开400美元工资。他还为各大小博物馆捐赠了大量藏品,1947年在陈梦家的建议下,给清华大学捐赠了一件青铜器。卢芹斋从不裁员,给他打工,就相当于找到了铁饭碗。
七七事变后,卢芹斋像大多数海外华侨一样,第一时间投入了对国内抗战的援助,他动员公司的全体员工以及认识的所有客户,为国内捐款捐物,组织论坛,推介抗战纪录片,参加“一碗饭运动”,以及义卖活动等。驻美大使胡适为他申请了爱国慈善行动奖励,1945年抗战胜利后,卢芹斋接受了蒋介石发的奖章。
但是,这枚奖章没能挽救他的命运,1948年7月,上海海关毫无征兆地查封了卢吴公司17箱即将发往美国的古董,上海市立博物馆馆长杨宽取得授权后带人将此批货物扣下,虽然有国民政府中的大人物出面说项,杨宽不为所动,终于将这批货滞留到两年后,由上海市政府收归国有,并成为上海博物馆的镇馆之宝。
卢芹斋在国内的合伙人几乎全部被抓,1950年3月,他发布了金盆洗手的声明,从此退出古董交易这个行业。此时的他健康状况已经开始出现问题,而在两年前,除了被扣押的货物,他还看走眼,花100万法郎购进了一批古画赝品,令他心力交瘁。
这一年,卢芹斋在纽约布朗克斯的河谷区见了他的恩人张静江最后一面。1957年8月,他在瑞士因神经性肌肉萎缩症病逝。
配资网站查询,配资论坛登录入口官网,厦门股票配资一览表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